【华生x星期五】离日

此文写于2016.4,为尸者的帝国衍生华五合志《以爱为铭》参本文。

黑历史中为数不多比较白的历史(我什么都没有说

By:Sputnicia

 

*半架空设定

设定为追寻手记后,星期五并非尸者。华生失去了旅途中的记忆,与夏洛克·福尔摩斯共同属沃尔辛厄姆机构。时间为手记追寻之旅五年后。一些设定与原作不符,请勿深究。

 

 

(0)

那是离日,是一切终结的日子。

 

(1)

那大概是我闻过的最难闻的气味。

阴湿的地牢,苔藓沿着流着污水的墙缝爬满。这里没有温暖,只有头顶上的一个破洞被几束阳光占满。这里也没有钟表。想要判定是白天或是黑夜也只能从这个洞里得知。我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铁门,才发现沿着楼梯下去还有一扇上了三条锁链的铁门。空气中尽是腐臭的气味。我提着煤油灯下去。我走得极慢,因为我在思考着一些事情。

我无法被关押在这里的人过着怎样的生活。在这样的环境,如果是我,铁定会疯掉。如果是福尔摩斯先生,一定会想尽各种方法逃离这里。我想信他会做这样的决策。他有这样的能力。

此行的目的,是来见一个人。

我久仰他的大名。星期五,伦敦大学医学部教授。在尸者技术的研究上作出了巨大贡献。只是听闻此人,并未见过。对于我来说很是陌生。关押在这里的原因,不是我能够去了解的。这座监狱属沃尔辛厄姆管理,不同于别的监狱。这里关押的犯人大多数与尸者技术有关系。不用说,这位大名鼎鼎的教授是犯了与此技术有关的罪行。

我是约翰·华生。福尔摩斯先生的助手,于福尔摩斯先生同属沃尔辛厄姆机构。

几日前,我接到一份电报。简明扼要地说,就是让我马上赶到伦敦威斯敏斯特市。来到这座威斯敏斯特大教堂旁的隐蔽监狱见星期五教授。原因并未告知。

于是我现在就在这里了。

我从口袋里拿出古铜色的钥匙,逐一打开门上的锁,深吸一口气,将门推开。

里面的气味和外面一样的腐臭。有一股尸体的气味。我踏着湿滑的大理石地面走进去,将手中的煤油灯挂到墙壁上,往最里间的狱房走去。我有些紧张。

我在监狱门前站定。

“我是约翰·华生。听说你要见我,星期五教授。”我说道。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我为什么这样紧张?

生锈的铁门里蜷缩着一个身影。曾经白色的衬衫已经被染得有些黑污,我看到他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然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极慢的速度抬起了头。

他的脸庞消瘦,颧骨突出,只有那双灰色瞳色的眼睛在微光之下炯炯有神。

我看到了那双美丽眼睛里我所读不懂的欣喜、惊讶和一些忧伤。无法面对这样的直视,我除了转头不看它以外别无他法。

他挪动了一下身子,摇摇晃晃地扶着墙壁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铁门旁,挣扎着身体扶着铁门站立,我不知道这要花费他多少的力气。我的目光又不得不转向他。令我惊讶的是他的上衣衣服并没有扣起来。露出他白净的胸膛和瘦得见骨头的腹部,有些地方在渗着血。那大概是鞭打后的痕迹,我的心中猛是一颤,只觉着自己鼻子有点发酸,竟然有要流泪的冲动。我不知道这股奇怪的感情从哪里来。太奇怪了。

“华... ...华生。”

我几乎能听见他牙齿哆嗦打颤的声音。他大概很久没有开口说话。这是北半球的冬天。十二月月份,这地牢一般的监狱让人更觉寒冷。我将身上的大衣脱下,递过去给他,他没有接住,只是一直盯着我,好像要把我盯穿了似的。

“穿上吧。”我说道。我想这也许是怜悯之心的作用也说不定。毕竟我并不清楚为什么我会对一个极其陌生的人作出这样奇怪的举动。是的,一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他愣了愣,接过了那件外套,并没有穿上,而是抱在了怀里。将脸贴在上面深深吸了一口气。这自然是有些怪异的,但我权当他是太久没有过过正常的生活。

至于我为什么要被派来这里见他,我并没有被告知。一切都只能从他口中获取。

沃尔辛厄姆机构有太多东西是我不能理解的。包括福尔摩斯。他也时刻抱着防备的心做自己的工作,“时机不对就开溜。”这是他原封不动的话。

“为什么要见我?”我低声问道。

他沉默了。收回灼灼的目光,偏转过头,不再说一句话。

“所有的,都不复存在了吗?全部,忘记了吗?”

他避开了我的问题。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想他是悲伤的,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并且颤抖着。

我思考着他所说的话。不复存在?什么不复存在了?和我有关?和他有关?

他的这番话大概不算发问,我想。只是一个快疯了的教授的胡言乱语,是的,或许就是这样。

右手边的走廊传来嘎吱嘎吱和铁链撞击门的声音,我转头看去,发现刚刚被我关上的门被打开了。这次谈话自然是要被监视的,这一点是我早就料想好的。谈话的内容也理应被全程记录。按照沃尔辛厄姆机构的惯例。

星期五也听到了响动,瞥了一眼来人,转过了身去。

“喂,探视时间结束了。”来人是个高壮的狱警,他粗鲁地冲我说道。

我转回头去再看了一眼星期五教授。我始终被搞得晕头转向。这匪夷所思的事情我一点也不清楚。就好像站在一片迷雾之中,走两步就有人喊我,我却不知道那人在哪里。怪异,实在怪异。

但我并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我不放过任何细节。我想,我被交代来到这里,一定有什么原因。

我不再望向铁栏后的星期五教授,我转身准备离开。

“EBP221B。请你,无论如何也要找到。无论如何。”

我清楚地听到身后星期五的声音。

我没有迟疑,将口袋里的古铜色钥匙摸出,交给狱警,转身逃离一般地走出了这个要令我窒息的地方。

我想我还会来的。一定。

 

-

 

 

我从那里出来的时候,才发觉天色已晚。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周围的灯暗弱地照着周围的街道。大雾弥漫,袅袅烟云升起。远处人的背影愈发地不真切,朦朦胧胧,一如我现在所知。我或许什么也不知道,又或许如星期五教授口中蹦出的字眼一样——我全部忘记了。

我瞥见路旁像是要和黑夜融为一体的棕灰色的马车,轻笑一声。那一定是福尔摩斯先生。他是我见过的唯一坐马车要选车厢颜色的人,噢,不只是车厢颜色,就连马毛的颜色、车夫有没有留胡子也会被他列入选择标准里面。这大概有点奇怪,但我不讨厌。

我敲敲车门。

“哟,华生,看来你还没那么蠢——你至少认出了这是我雇用的马车。”他的声音从车里传来。他的整个人大概就是高傲的代言词,而且不仅仅是高傲,还有戏谑。

“胡子刮得很干净,马毛是棕色的,车厢棕灰色。怎样?”

“很好。”

我打开车门钻进去。他稍微往里面挪了一点,而我却坐到了他对面的座椅上。他撇了撇嘴角。

沉默的气氛在车厢中蔓延。我和他常常是这样,我们似乎达成了一种共识:不到必须说话的时候保持沉默。因为这有利于思考。我将头撇向座椅的一侧,半眯着眼看着车窗外朦胧的灯光下的街道。

突然,我清醒了。我打破了我们以往的共识。

“EBP221B,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我问。

 

(2)

那之后的几天,“EBP221B”这几个字符一直在我的脑海里盘旋往复。

我将星期五教授的事情告诉了福尔摩斯先生。他表示很有兴趣。迷之教授的迷之监禁下的迷之表现,让他觉得很新鲜与刺激。何况我作为他助手的这一年里所知的他接触的所有案件都只与尸体有关。他想换换口味也说不定。

首先,我在一周前收到沃尔辛厄姆机构发来的电报。指名要我去见星期五教授,原因并没有告知。

其次,星期五教授被监禁的事情不为人所知。但鉴于他的工作性质,可初步推测为与尸者技术有关。这一技术已被逐渐停用。关于尸者技术的研究禁忌很多,比较重要的两条:不得私人私自制造尸者并使用、不得向生者注入灵素。虽近几年没有人触犯这些禁忌,但据说五年以前曾有人有犯过。或许星期五教授触犯了这几条禁忌。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线索:“EBP221B”的含义。

“End Boiling Point?”我扭头向正在从拖鞋里拿出烟斗的福尔摩斯先生发问。

他看都没看我一眼。

“不。”他说。

“Boiled Egg... ...with Pork?”

“整条街的智商都被你拉低了,‘花生’。”

他于是打发我出去。不留余地地打发我。我便一点怨言都没有地关上门离开。

我走出门。站在马车穿行的街道旁。拖着自己身骨行走的尸者不断从街旁走过。其数量已不算太多,但我莫名觉得扎眼。非常不舒服。现在在进行第二次工业革命,称之为高潮也不为过。尸者的劳动力是必须的,非常重要。但这也许并不人道。但我并不是个会为人道舍弃一切的人。人都是一样的,极少人能在高利益下保持自己的本心。因为人类是动物,动物的本性就是持强凌弱、掠夺、不放过一切对自己有利的东西。除非这个人真的胆小得无可救药。

在我分神的功夫里,我瞥见了一张不可思议的东西。那是一张广告,被人随手贴在路边,破破烂烂,发黄的广告。上面写着:

——Edward Berkeley Portman

我猛然想起来了。不久前新建的街道——Baker街的设计者。

——也就是“EBP”。

“221”极有可能是22号。“B”则是法文中的“bis”,表示有两户人家。因为Baker街根本没有221号。

我没有将自己的发现告诉楼上的福尔摩斯先生,我毫不犹豫地搭马车离开。当然,我不会在意马车车厢的颜色和车夫的胡子。

——我相信我的直觉。答案一定在那里。

 

 

-

我付完便士,跳下马车,在贝克街22号门口站定。

我还不敢轻举妄动。我不能确定这里就是星期五教授所指示的地方。带我来到这里的也仅仅是直觉罢了,虽然有其根据可循。

这是一栋再普通不过的楼房。黑色的外墙有些破旧。院门生了些杂草,再往前走去看发现门口的信箱被塞满了信件,有一些近期的信件甚至散落到了门口。一切与我料想中的相似。很好。

我望四下无人,敲了敲厚重的木门。无人应答。试着转动了一下把手,才发现门并未上锁。

——嘿,华生。你可是在私闯民宅呀!

我的理智叫我立刻停下,但我的身体却并不听话。来都来了,不看个究竟怎么行?

于是我再回头张望,看到空旷的街道顿时放心,大胆推开了门。

室内很黑,窗子被厚厚的窗帘挡住。我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这黑暗。我闻到满屋子的烟草味,呛得我连咳了几声。我固然是不清楚这屋子的主人有些什么习惯,当然,这也不需要我知道。

屋子是两层的复式结构。第一层看上去不怎么大。我迈脚踏在嘎吱嘎吱响的破旧木地板上。整个屋子仿佛摇摇欲坠,毫不厚实。我的心跳莫名地有些快。走到一间门虚掩着的房间门口,我推开了门。

在我看到房内物品的刹那,我知道了我的直觉是完全正确的。

——我看到了灵素注入机。

毫无疑问,这是星期五教授的“私人用品”。两个问题迎刃而解。星期五教授被监禁的原因,大概也是因为私自进行尸者实验。

那么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我和星期五,究竟有什么联系。

我继续在房间里搜索。我看到了大型的控制系统、桌上的各种各样的药、一书架关于尸者技术的书籍、灵素注入机下方椅子上的单薄白色毯子。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书桌上的牛皮信封上。

——收件人是星期五教授,而发信人是华生的一封信。

匪夷所思。

我按捺着怀疑自己被另一个人冒充的心,带着些许畏惧的心情展开了信纸。

 

 

(致排版桑:信都请用不同的字体来印噢~)

星期五:

很久没有见到你了,你还好吗?

你在上次的信中问我:为什么我要来到伦敦大学钻研尸者技术。我其实很清楚,不仅仅是为了生产力和人类的工作效率,而是我要去证明一件事情。

我要去回答——消失的21克的灵魂,真的存在吗?

人真的有灵魂吗?这个问题困扰了我许久。是的,或许对于芸芸众生来讲,很好地过好每一天就足够了,但是对于我却是不一样的。我不想在安逸之中腐烂,什么也不追求的人生就是腐烂的。我想去弄清楚一些事情。这大概是一种执念也说不定。

我想,亲爱的星期五,你是唯一能够理解我的人。

因此,我会好好珍惜在伦敦大学钻研的机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我很想你,非常。我想念你含有淡淡烟草味的头发:想念你跟我一起研究尸件时专注认真的神情:想念你带着白色塑胶手套时衣袖和手套间的那一部分白皙的皮肤。

这不像我。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不应该跟你说这样的话。或许你感到惊异。请不要见怪,我真的很想马上见到你。

要注意身体,不要抽太多烟。

                                                        祝安

                                                你的友人:华生

                                                         1877.11

 

 


我呆滞了,我完全不能相信眼前的事物。这没有可能。我没有写这封信的印象。别说写信给他,我连他都根本不认识。这是怎么回事?

写信的“华生”对星期五的感情很深,这我可以轻易看出来,从字里行间。信纸有破损,大概被翻看过了很多很多遍。

我用拇指摩擦着信纸边缘的棱角,又再读了几遍,莫名感觉心揪着疼,鼻子发酸,想流泪的冲动涌上心头。

是我“忘了”?

要么问题出在星期五教授身上,要么出现在我的身上。

他有什么动机做这些事情吗?

一来,我并非沃尔辛厄姆机构的上层人员,手中没有什么情报,福尔摩斯先生也并无权限接触更高的机密。

二来,我并没有与他相识的记忆,他作为一个囚犯,没有必要做这些。

这么想来问题在于我,而不在于他。

那么,我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我试着冷静地分析了目前的状况。我不能够就这样臆断,但能够据现在所知的进行推测。我想,这时候除了按耐自己不安的心情以外我别无它法。我必须冷静思考。

我闭上眼睛,使劲晃了晃脑袋,擦掉从眼角流出了泪水。

我应该回去了。

 

--

 

回去后,我将所看到的一切告诉了福尔摩斯先生,并将带出来的信给他看。他看完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表示他已经清楚了状况。接着用很奇怪的眼神瞅着我,皱了皱眉头,又继续把玩他放在拖鞋里的烟草了。

 

就在同一天,我接收到了第二份电报:

——请华生先生次日再次拜访星期五教授。审查任务,需要记录有关尸者技术的信息。

 

我明白接下来我应该做什么。

 

 

 

 

 

 

(3)

 

夜幕降临。

袅袅烟云升起。我从马车里朝外看,街上的尸者机械地排着长队搬运工业用的零件。一个个弯腰驼背。一步一步,走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周围的街道。这样的劳动力,人们已经习以为常了。尸者,就是死者。生前的尊严不复存在,死后只能被安插尸件继续为后人使用。

什么是人道?我不了解。什么是生存?我不了解。

我本以为我应该麻木了。但我没有。

我重新思考起来。我彻悟不能。

他们的灵魂在哪里?上帝那里?能够重回躯壳吗?

雨突然落下。雨点拍打着石头地面。我立起衣领,向坐在对面的福尔摩斯先生点头致意后便打开车门,跳下了把手生了锈的窄小马车。福尔摩斯先生接下来要应沃尔辛厄姆机构委任去处理一个非常棘手的案件。他乐于在毫无头绪之间理出一条道路,就像在常人看来光滑而毫无缺口的圆球上寻找一个微小的漏洞一样。那让他感觉极其刺激。

第二次来到这里,我有些激动。莫名的。

我装了些东西在我的皮手袋里。

那封我从星期五教授房间里找到的信、近期的报纸、一本书以及我带来的钢笔和牛皮笔记本。

我等着尸者的队伍从路旁通过,然后小跑到教堂西侧的一角。监狱的所在。

或许晚上前来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决策,但是并不算差。不需要引人注意的事情还是不要让人注意到比较好。

“约翰·华生。”

“通过,十五分钟。”

我通过了门口狱官的检查,提着他给的灯,推开了生锈的铁门。

我感觉自己有些紧张,脑袋发胀。站在门旁却不敢再迈开一步。我不能看到星期五教授,而我又不得不看见他。我必须。他有什么要告诉我。

我隐约听见人挪动身子的声音。

十五分钟。仅仅有十五分钟。

我于是不再犹豫,向前走去。

“星期五教授。”我开口说话。

我依凭着手中拿着的灯盏发出的幽黄微弱光线,朝里面看去。

他背对着我。猛地转头。

我与他四目对视。又是那样灼灼的目光,盯得我心里发毛。

他换了一件衣服,依旧是衬衫。外面披着我上次留给他的外衣。他的脸庞更加消瘦了,骨头突出。

我心里咔哒一下,不知道是怎么样的感觉。

我心疼了。

他支撑着自己毫无力量的双腿,扶着墙壁站起来。我知道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我抢先说了。

“我不是华生。”我说。斩钉截铁。

他有些失神,继而勾起好看的嘴角轻轻地笑了一声。

“你是华生。约翰·华生。”他低沉着嗓音,比我还要坚定地说。

“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撇了撇头,拨开稍长的刘海,向墙边靠去。

“我的身上,出了什么问题?”我需要得到验证。关于我自己的事情。

他摇了摇头,示意我看向门边。我这才发现监视着的狱官。是的,他无法给我关键信息,一条也不可以。

他顺着潮湿的墙滑下去,好像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站起来。我有些担心地蹲下去看着他在阴影之中的苍白脸庞。他突然猛咳起来,捂着自己的嘴。瘦弱的身体不住地颤抖。

“你怎么样?星期五!”我下意识脱口而出。甚至没有加敬称。

他还在不住地咳。我看到他甚至咳出了血。

他病了。很严重。

“别管我。”他说。

我愣在原地。最后无力地将手放下。

两人沉默。好像过了几个世纪一般。

“华生... ...”

他呓语。

“嗯。”我应答。

然后没有了下文。

我要试图打破这样的尴尬。我从皮包里拿出早先准备好的书。

“适当的悲伤可以表示感情的深切,过度的伤心却可以证明智慧的欠缺。”

我说着,掏出书,在书中悄悄夹了一支笔,递给他。他毫不犹豫地接过去。

“《罗密欧与朱丽叶》。你是悲观主义者?”他边说着话便翻开夹着笔的那一面。看到钢笔的刹那,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不。我是男女爱情的悲观主义者。”这大概是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我确实是个同性恋者。没有人发现。

“我早就知道了。”他说着话,用钢笔在书的一面写下了字。最后将它撕下来给我。

我伸手去接,却被他抓住了衣袖。

他抓得很紧。我想要挣脱,却没有办法。

“下次再来的时候,再跟我多聊聊吧。”他哽塞。咬着牙对我说。

“嗯。”我应答了一声。他松开了手。

我转身出去。我听到身后的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声音大得吓人。

走到室外,我展开了那一张纸。

在空白位置,好看的字体跃然纸上。

“研究室书桌下的一块地板可以掀开。请,无论如何,回想起来。”

以及他划出的书中的一句话:

“在命运之书里,我们同在一行字之间。”

——一行字之间吗?

 

 

(4)

这是我第二次来到这里。

我此刻站在这间房间里,面对着书桌。

接下来,我或许真的会如星期五所说的。“想起来”。

想起来什么,我不清楚,但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或许会让我撕心裂肺也说不定。

我有这样的预感。在看到“华生”给星期五曾经写的那封信的时候就有。

那种不可思议的熟悉感、不能相信的心情,都让我觉得有什么要突破记忆的屏障,涌现出来。

我究竟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

我要去回答。

我移开桌下堆积的各种学术书,接着我看到了那块能够移动的地板。

我移开了它。

映入眼帘的,是一封信。收件人是华生。没有被启封过。

 

华生亲启:

华生,你一定此刻充满了疑惑。

为什么你会看到那封“华生”写给“星期五”的信?为什么你会被叫到监狱里来见我?为什么你会缺失一部分记忆?

请你,现在的你好好将这些读完。能让你想起来的途径,大概只有让你看到这些,全部的。有关那段旅程的一切。你一定能够想起来。你之所以忘记了,是因为在将封印手记在你大脑里时一并将那段记忆,全部一并封锁了。

而现在,我想让你知道。我必须让你知道。

华生,我完成了与你的约定。所有的。21克的灵魂,你的灵魂,存在于此。

 

 

我翻出了别的信件,全部都按时间顺序排列好了。我从最初的开始读起。

 

 

--

 

星期五:

近期,英格兰的雨水很多,不知道你所在的苏格兰怎么样。

明明只是分别了几个月,我却觉得已经过了几年之久。没有你在的日子有些难熬。不过我这几天都泡在实验室里,浑然不知时间流逝。

这几个月,尸者技术有了突飞猛进的增长。在苏格兰考察的你一定也知道。新型尸者在人们的构想下逐步在被试图创造。或许有朝一日我们能够制造出新型尸者。这样的话我们就能够验证灵魂的存在了。

我最近得了风寒,但不要紧。马上就会恢复。

苏格兰更加寒冷。你要注意保暖。研究也不要太拼命,每天要至少保证五个小时的睡眠。但大概你不会听我的吧。

你什么时候回来?决定好日期了的话请一定提前写信告诉我。

 祝安

                                                      华生

                                                       1878.2

华生博士:

最近我抽烟抽得有点凶,但不需要你操心。不过还是谢谢。我有好好听你的建议,每天睡五个小时。

苏格兰的尸者技术相对落后,我对新型尸者更是闻所未闻。感觉离开英格兰几个月就与之脱节了。这真是极其令人感到可怕的。夸张了一点。

维克多手记的事情,你有听说过吧?

我想我们需要寻找到它。这才是关键。The One就是一个成功的例子不是吗?与其自己花大半辈子来研究尸件,还不如寻找手记。若是有头绪的事情,便去做好了。

苏格兰确实很冷。你送给我的钢笔也需要在用前朝笔尖哈气才能写出来。真是极其不便利的。但我很珍惜它。因为是华生你送给我的东西。

回去的时间定在下个月。我一回去就要踏上寻找手记的旅程。你要与我一起吗?

                                                        你的,

                                                        星期五

                                                         1878.3

 

我的记忆在一点一点涌上来。握着钢笔给星期五写信的感觉,狂风呼啸着吹着窗户的声音,研究室尸者的气息,制作插件时的感觉。一切都重叠了。很清晰、毫不含糊。我的心情很平静,好像波澜不惊的湖面。我确实是忘记了,曾经忘记了。

我继续翻看。我看到一本日记本,上面是我的字体。封面写着华生,我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它。

直接翻到1878年。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1878.6.3

我们现在在伦敦。

昨天晚上,我和星期五在一起了。

真正的融合。我和他的身体贴在一起,我抚摩他有些冰凉的脊背,亲吻他的薄唇。他一开始很是抗拒。但在我紧紧抱住他在他的耳边低语“我想要你”的时候,他不再抗拒。

他的声音很小,但是却异常清晰。

“想要就拿去吧。全部,都是你的。”他说。

于是我没有再克制自己一丝一毫。我们疯狂地结合,我紧紧抱着他,我告诉他我不会再放手。

我们要到美国去与M和The One进行最后的决战。为了手记。

21克的灵魂。由我们来证明。

现在我们正在船上。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到达。

如果有什么危机,我一定要保全星期五的性命。这是一早就决定好了的。

 

1878.6.13

我们拿到了手记,顺利地。现在正在回英国的路途上。我受了很重的伤。可能坚持不下去了。我全身都疼,疼得我彻夜难眠。望着星期五我便很想流泪。但我不后悔。

如果真的不行了。我,要让星期五把我做成尸者。验证21克灵魂的存在。

星期五很优秀,比我还要优秀许多。他能够做到。

我现在已经不再在意任何的事情,除了星期五。我看着他的背影,就不住地想要流泪。我走后,他会忍心将我做成尸者吗?

或许会的。

因为这是我们共同的愿望。

 

 

1878.6.16

我可能真的不行了。

伤口开始腐烂,我们的药品已经用完。我一直在发着高烧。

我将将我制成尸者,并把手记信息封印在我脑里的事情告诉了星期五,他当时就流泪了。

那是第一次,我见他流泪。

那样坚不可摧的人,在我的面前流泪了。

我抚去他的泪水。正想说如果他不愿意的话就算了的时候,我听到他的话语。

“嗯。”他说。

他同意了。

我现在没有什么愿望,如果真的有什么的话便是祈求上帝再给我多一些时间。

唯一的话语,我想要告诉星期五的话语。转化成物质存在的话便只有三个字。

“我爱你。”

 

 

1878.6.28

Noble -savage -008 启动。尸者名: 约翰·华生

 

我想起了全部。

我想起了星期五的悲哀的眼神、痛苦的表情、同意我的请求时候的泪水。

我暗笑自己真是个无情的人。但这就是我,我无法否认。

我现在只能接受。接受一切。我才知道自己胸膛里跳动的根本不是心脏。因为我是尸者,我就是那个和The One一样的高级尸者。我有了灵魂。

我是尸者。

我所处的这间实验室。是我们无数次一起工作的实验室。是我们无数次相拥而眠的地方。一切的一切,突然清晰明了。我闻着屋内的烟草味儿,哦,那独属于星期五的气息。

我的记忆,全部回来了。

 

 

最后:

华生,我将不久于人世。

在入狱之前,我疯狂地研究着,要如何让你变回人类。我大概疯了,曾经那么着迷于尸者技术,而现在却在研究着要怎么样从尸者变回人类。

其实仔细想想便能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人死不能复生,只是我不想让你再这样下去。

你有了灵魂。但你不完整。

我也不完整。

我触犯了禁忌。将要被处死。这是肯定的。福尔摩斯先生则是我安排在你身边的人,因为我没有办法放心让你一个人。

所以至少,让我在最后最后,告诉你一切。或许这是我的私心。请原谅我。

让你想起来的唯一途径,就是让你重新看到与那段旅程相关的物品。那份感情,于我们二人是一样的。完全一样的。

如果,允许的话。

至少让我回应你的感情。我所有想要表达的感情,转化为物质的形式的话,仅仅有四个字。

——我也爱你。

 

 

(5)

我将一切必要用品放进皮包里,背到肩上。

我刚才得知的消息——星期五今日早晨七点将被处死。

外面飘起了白雪。

风从积雪的林间穿过,像一个巨大的人的轻柔的低语,火光跳跃,袅袅烟云升起。

现在是五点钟。

我将钥匙放在了餐厅上,最后看了一眼我与福尔摩斯先生同租的房间,最后转身,开门。

我被拉住,被人从后面拥抱上来。我闻见特属福尔摩斯的古怪气味,想要拉开他的手。

“你真的要去吗?”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第一次听到他这样颤抖而沙哑的声音。

“是的,我要去。”

我用更大的力拉开他的手,离开他身上的古怪气味,他却再次拥上来。

“放手吧。我必须去,因为星期五在那里。”我说。

我挣脱他的怀抱。

“谢谢你,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很高兴认识你,再见。”

 我推门离开。

 

--

我亲眼看着星期五被带上去刑场的车。

他的表情很是淡然,目不斜视,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气节。绳索不会将他给禁锢住。因为他是星期五。我所爱的那个星期五。无论何时何地,他都在那里。

我所爱的,星期五。

马车行驶到远离市中心的郊外,我从包里掏出了手枪。

当我在拿手枪射击车轮的刹那,我与星期五目光相对。

那样灼灼的目光,从未改变。

我的位置没有暴露。四个警察紧紧抓住星期五的手。正当我瞄准其中一个警察的心脏的时候,我旁边传来了枪声。

正当我以为我要这样消失的时候,倒下的却是那四个警察。

“快走。”我听见熟悉的声音。

那是来自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的声音。愣了半晌,接着猛然清醒。

“谢谢。”我说。

我冲到星期五跟前,打开星期五身上的锁链,将他直接拦腰抱起。他的头埋在我的胸膛,我感受着他的重量。这一刻,我仿佛拥有了一切。我完整了。

“华生。”

“我在,星期五。”

像是确认着对方的真实存在一样,我们呼唤着对方。我的心情难以用语言形容。我狂喜而有些害怕,我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因为这里还不安全。

我抱着星期五从小径逃出,坐上我早先预备好的马车。

雪仍落,似乎已经这样无奈地落了这样几个世纪。小径的街景逐渐消沉。只有我们的心在跳动着。身后追来的警察越来越少。我护着星期五,用子弹击退他们。行驶到更远的地方,后面已经没有人追赶。我松了一口气。

“我想起来了,全部。”我轻轻在星期五的耳边说道。我抑制不住喜悦的心情。

“不会再放开你了,星期五。”我像是打了胜仗的士兵,喜悦在语气中无疑绽放。

“我才是,不会放开你。”星期五轻笑了一下,回应我的话语。

我曾想啊,如果这次没有救成功星期五,我会怎么办?

我一定会和他一起离开这个世界。连灵魂都舍弃。

正如他所说,我,这个名为华生的尸者,拥有灵魂,但不完整。我不会将他制作成尸者,因为尸者啊,始终不是活生生的人。

不能一起生存下去,那就一起面对死亡吧。

但是我成功了。

我的灵魂像鼓点一样,跳动着。我的心脏已然停跳,但我的灵魂,它活生生的在那里。福尔摩斯先生会处理掉一切。我知道,我也信任他。这大概是我和他最后的一点点交集了,我有所愧疚,但我或许别无他法。

我拥着星期五,感受着他的温度和重量。他发间的气味、有些急促的呼吸声,都让我想要流泪。那么熟悉。

他在这里,就在我的身边。星期五就在这里。

我低头,吻上他有些冰凉的薄唇。

我和星期五一起离开了。这或许不是光艳美好的离开。我们有些狼狈、拖着疲倦的身子,怀揣着激烈跳动的心离开了。

如大提琴在寂寥无人的黑夜的森林里响起,我与星期五相拥,十指紧扣。疾病也好、痛苦也好,我们会解决。

我们会等待。两个人一起,等待一切都平静的一天。终有一天。

这便是我们的离日。是一切终结,一切又开始的日子。

我们的故事,从这里,继续谱写。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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